無聲的歌

想像坐在午夜人潮散盡後的
公園裡，世界同心室的漣漪
退遠，甚至不再流動
眼神如雨漬，停留在
遠邊的路燈上已有一段
時間了，想像背光的這面
面容與溫度皆消失成為
鞦韆的一部份，遺忘了
名姓，像雙腳輕輕地懸空
搖曳在曩昔的風裡

2011.2.11

夜色層層收斂，細雨
於簷角絲絲下起，漣漪
迤邐，窗影參差彷若有
心事，悄然推門而出
徘徊於迷濛的巷弄
光影暈散彷彿衣袖上
如綴的雨滴，許久前
於燈下書寫的字跡
已然踟躕的腳步
看向轉角，階前也曾經
相遇過，或者正好走過
在長廊，背對雷雨
或者當我蓄意欲夢
卻被月的悴容驚醒
薔薇謝時，在飛絮中分別
始終沒有聲音，或者微笑
彷彿舞台上裝飾的佈景
如此而已。看向轉角
始終一把紫色的傘
未曾出現

2010.6.19

 　　　　—和辰翰

夜色窗寒透進光影
如果，生活必須
將自己曝露在光下
譬如在十字路口
同時，被雙向的來車催促
與不親的人同居
跟想熟的人比鄰沉默

期待吃更多的藥如果
生活真的必須，必須
不斷地說話且沒有人要聽
學著如何憂傷，靜靜地
如貓舔拭自己的腳趾
指節間流露出詩意
就像淋雨，學會一個人撐傘
抵擋層層而來的孤單

燈火的亮度不曾
剛好，詩句的節奏也只能
零落如冬雨我不斷擱筆
譬如生命
與其反覆脫節
寧願作一首艱澀的詩
靜靜讓自己絕版……

2010.2.18

盛夏舞動的豔陽
溪水汪洸，最適合清洗
孩提之潔白的無袖背心
銀髮殷勤浣衣的背影，是屬於
好久好久以前的夏天

好久以前的夏天
蟬聲焦躁，暑氣黏膩
翠綠的闊葉題著露水
順著溪流飄進夢裡
點滴發亮著，如夜空
皎潔閃爍的星群，是屬於

緬懷的時候，想起許多
城市裡再也回不來的時光
柏油路上跌倒的傷痕，如今
還隱隱作痛，一如離別
帶著生酸，那段汗流浹背
沒有原因不為什麼的日子

屬於夢裡，尚未開發的
處女地，是屬於夢裡
潔淨，燦爛發光的
無袖背心

2010.2.5

公園幽然岑寂，燈光
偷偷照亮人影
照不透心事，心事如
人影稀疏，時有時
無，急湊的步履多露
且多塵沙，沾染沉重
想躺著自然風乾
朝陽，卻即將升起
景物宛如夜間霧色
還來不及記得便散了，忘了

黃燈催人，車聲寂寥
夜色空無，恍惚間
時光一再重複，年尾
發現盛夏燃盡的所有
燈前默坐時候，窗外的雨聲
依稀別於去年，卻倦筆
不打算再找回什麼
詩句零落，紙箋無色
大部份擱淺如時間
佚失與遺忘佔了全部

2009.12.21

面向微暗的晨景
鬧鐘聲裡隔世醒來
陽光強制升起的季節
窗影凝水，以為疏離了所有聲音
忽然一鳥影掠過窗，好像
從前，漣漪詫起
退離了很遠又回來

桌上的盆栽猶靜靜
在往事裡沉睡
新葉上露已成煙雨
匯聚的光線在葉脈間全數迷失

昨夜花朵一夜間盛開
為何才睡醒
色澤已連帶花影退散
為何，好像
花不在水裡還可以溺斃？
陽光強制升起的季節
煙雨已佈滿整個房間

　　心境徘徊於
微暗的晨景，鬧鐘
在恍惚間已全數撤退
然後，起身又睡
夢境中有碎瓦流離
水面上，有往事如煙雨
點點蒸散成
看不見的雲絮
將花的殘影還給晨景
卻永遠失色，無從
修補，永遠
無聲徘徊於水面……

2009.6.1

夏日通過膨脹的樹葉
光影碎舞
迷惑如斑斕的彩衣，仰頭
豔陽正糾纏著人影
烈火中，自焚的蛾斷羽倖存
高樓雲氣，難辨遠方的夏色
恍惚如入淒迷的藻國，水草
支天，白霧灼傷意志
隱約能聽得見召喚
順著流水
浮沉於絢麗的泡沫
波紋中，水草糾結一起
執意前往更幽深處
雖然盡頭，七彩復回歸白光
雲絮散了又聚，醒來
久未整理的斗室荒草蔓延
遮天陰晦如有雲雨
翻覆其中，飛蛾撲火
搖晃劇烈的光影，高空
卻平靜如漣漪消失的水面
蜂群仍然飛舞，築巢
以及繁殖，眼神仍迷失
於粉煙香霧，如果世界
有此無此，都成虛無

2009.7.23

嫩葉自願等待凋零
敗窗自願讓風闖入的季節
第一次種養著植物
看著白花靜靜打開心事
傍晚便決絕闔上
霞色挽留無計，如何
接受暮色將要酒醒
醒來，窗外大雨滂沱淅瀝
溟濛的夜色，聽得見
心跳的聲音
而不再言語
順著溝渠流走
所有夢凝的顏色
已無盤纏之地
彷彿滄海還不夠遠
只剩承諾緊緊地守候
雨濕的髮梢，雨霽之後
或許又起一場大霧
大霧蒼茫，夢裡開滿了白花
心事繾綣，在多風的山頂上
言語遭風掠奪，閉眼
彷彿就躺入了世界的懷抱
整個天空在眼前旋轉
而曾經仍在山頂
才知道這是墜落
墜落的地方是多情的花謝
如今銀浪已經平息
我卻無法再找到回去的方法

2009.7.10

心境上忽然出現如此
謎樣的裂痕，時常
聽見它崩裂的聲音
風吹過積塵邊緣，蛛網
纍纍晃動，如變形的圖騰
被歲月摧殘至模糊而
迷失，遠離深邃的記憶海域；
一隻離水的魚，失去
語言，失去表達徬徨的能力
繼而沉靜如麻木，仰臥在
枯竭的現在靜默祈禱
午後一場大雨，彷彿大原野上
一致垂首的眾草等待雷電降臨
大風哭號，陰晦掩天而至
陽光在天外無聲移動
其實，憐憫之神已經來過；
我衰弱的判斷力無法連接
雨水如何在陽光粼粼的水面上下
繼而石縫裡出現一如此謎樣的裂痕：
有一天終於驚覺
紫花從過往裡悄然抽高
綻放－－但一切
都如早晨的露水醒來才為錯過月光而後悔

2009.6.10

確實在那段時間裡，海潮
能輕易上漲，起落在
我們風化後的沙灘
雲霧散開，月光涓涓瀉下
挾帶許多深邃的月璧上岸
一些無人相信的故事
神奇而有情，我說
少許誇飾，故事本身
已有足夠情節；我們
此刻攜手，並肩而立

眺望遠方最接近月的點
風從彼端徐徐吹來
帶海的香氣，髮絲與
漣漪，同步在粼光中微微顫抖
妳的側臉正凝視大海，無聲
而有情，夢已自動回歸
雲霧已散得乾淨，我們
出神地感受碎浪正一波波平靜
湧上沙灘，沾濕我們並列的腳趾
留下了，傳說實現的水痕：
海潮無聲為我們作見證

2009.3.18

　　　　－－Oh could I feel as I have felt,－or be what I have been,
　　　　　　Or weep as I could once have wept, o'er many a vanish'd scene;　　
　　　　　　　　　　　　　　　　　　　　　　　　　　　　　　　－－George Byron

就連曾經的陽光也
無力挽回了嗎？
凋盡殘葉的樹上
一隻信守的鳥，羽毛
逐漸泛灰，正無力啼血
花朵盡掩，幾分殘破凋零
時間像餘燼掙扎
風吹過時猶隱隱作痛，發光
如微薄的氣息，想像
影子在遲暮的夕陽下
衰弱顫抖，傾倒的城垣
在內心的迷宮裡全盤崩毀
我迷失於龐雜的其間
雜草叢聚，破碎的陽光
陰影的面積迅速遽增，我
只能無力哭泣，無力的
心跳，驚起一隻月瘦的灰鳥
朝日落處飛去

2009.4.26

思想之駁雜還不如
一隻魯莽的蒼蠅
看它在燈下如何對窗
反覆撞擊。癥結的死點
飛行的路徑依次微調卻
無法察覺風的來向
導致不斷失誤或者其他－－

當我抬頭遂將書本闔上
眼神蕭索游移
透過百葉窗分割的景色，看見
最遠，高低參差的屋頂
或者樓下的路燈
一棵樹旁邊閃爍
不定。枝葉
如渙散的軍隊
透過昆蟲複眼與我微痛的眼睛
相信我們都已目賭
接收訊息完畢

或者我將眼睛闔上
的時候，隱約
長期思想而暈眩：
看見一隻蒼蠅對窗
反覆撞擊；玻璃中
書本反射的痕跡

2008.12.27

至今仍時時若有似無干擾著我的
我想就是，那個灰與藍最膠著
最駁雜的時刻：
模擬狹路上遍佈割膝的芒草
還有些，或者抬頭也望不清楚的
綠色權威，阻止
我前進的速度禁止我
任何左右的顧盼疑似不軌

現在我轉身，看見
彷彿仍有隻遭蠱惑猶兀自
飛行的蟲蠅
對著光的幻化以接受代替抵禦；
現在想起，代表仍有一些，唯美的
失落在灰色的邊緣發光，隱約
像朝陽下的露水拂濕葉緣
折射聚集的光線使人迷離目眩
美化草木成一條勉強通行的路徑
打算不再回頭；卻也因此
仍時時想起它，若有，似無

2009.3.2

微風初歇，一陣漣漪詫異
我無聲，遂想起
象徵的紫色
剩餘的點點殘香
在料峭的心頭，徹夜
枯萎；結局彷彿
必然；但稚幼的心如何知悉
樓下的花會明年再開
昨夜春蠶將化作
樹梢上點點爬行的蛾緩緩消磨
整個春天
而有些卻只能逝去
無法再回？
舊遊的街景不再
因為時間漸漸抹去或者
一筆失誤，覆蓋的曾經；
　彷彿還聽見，多情的風鈴
細雨斜角而下。模糊
是必然。迭宕的聲韻
敲奏一對迷濛的眼神
沒什麼期待不期待：
轉身發現，雨後的天邊
依稀兩三處淡藍
在淺灰的天空裡上色；
　一陣濕氣氤氳上來
　　我們曾經的記憶，
　　　　　只是邃紫不再

2007.1.7
2008.9.19
2009.3.24

像一群雁高飛在天空
朝我們這個方向，整齊的
身姿。在絢爛的光下
輕度麻痺，難免。面對眺望的海洋
舞台的音樂，樓上
小聲放著，空氣裡
有待續的神情氤氳飄忽
時間，因為眾目注視
停止，不前
此刻就像空間，在時間裡瞬移
直到掌聲響起才再度甦醒

2006.11.11

失眠，長長的夜，就由寂寞來陪我吧。
喧嘩　隨著夜越深　越是遠去。
在失眠的夜裡，我此刻，只能呆滯。
會有人叫醒我嗎？
夢他會與我相約嗎？
我在自己的內心迷宮，尋尋覓覓。
尋找正確的出口。
一直走錯，好像聽到我自己在哭泣。
我學著堅強。
我學著尋找到出口，
一夜或許不夠久。
我依然尋找，就好像我踏著真實的腳步。
累了，或許就睡著了。
醒來才發現，現實並未睡去。

2006.7.17